青山

酒神倾杯
挂掉的文去微博找:@·青山山

冬日.

注意:重要角色死亡。德哈。

房东视角第一人称倒叙。

哈利在逃亡途中被食死徒德拉科找到,两人共住同一所公寓。

-
一九九八年冬。

大雪。



“抱歉,恕我接待不周,今天伦敦实在太冷了,刚刚又下过一场雪。不过我猜作为警官就是要有一定的耐心,不是吗?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我的房间也不会再出租了。就在刚刚,最后一位房客也离开了,现在这座空荡荡的公寓里只剩下我和我的妻子,还有偶尔到访的警察。当然,我无意嘲讽。因为自从那位年轻的房客死在我的公寓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愿意来到这里了。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倒在卧室里面,躺在那张白色的床上,在床顶的檐板和落满灰尘的帘幔下,地毯被鲜血浸透了,还是温热的。雪花落在他身上,融化成一小片水渍。”

“当然,我愿意为您讲述这一切。请您喝口茶。我想这件事情如果有那位不久前离开的房客加入会更加明晰——是的,就是有着一双迷人的绿眼睛的那位。为什么?哦,伙计,没有为什么,我妻子说他是个同性恋——我是说死去的那一个。他看上去很有钱,挑剔,刻薄,苍白,一丝不苟,总是穿着一身看上去做工非常精细的黑色西装,一双淡漠的灰眼睛,对人说话时口气冷冷的,漠视周围的一切。总之一开始我看不出来他哪里像是一位同性恋,不过要我说,物极必反。毕竟他看上去也不是一个会喜欢什么女人的人。”

“抱歉,您是想让我从第一次相遇时谈起吗?当然没有问题,让我想想看,哦,不错,是这样。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公园。”


01

我记得那是在初秋,傍晚六点。

公园里的树叶都已经变黄,落在地上,树枝低垂。他坐在一棵梧桐树下的长椅上,身旁扔着一卷报纸。他安静的望着远处起落的雀鸟。偶尔有几只白鸽飞到人们跟前,啄食饲料。女孩们撑着太阳伞,捡起地上的落叶。

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他,事实上当时他于我而言只是一位举止奇怪的陌生人,他偶尔会拿手抚摸报纸上的灰白照片,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从他身边走过,注意到了这一点,也仅仅只是这一点而已。

后来我一连几天都遇见他,在同一时间,同一条长椅上。他就坐在那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天有风,卷起了几片枯叶,也惊飞了几只白鸽。我看到他冷漠的灰色眼睛。他身上有一种所有往事都烟消云散的沧桑,就好像往昔那些拥有权势和荣耀的岁月已经无可挽回的彻底逝去,只剩下等待着一步步布向死亡的自己。

这不是一种好的感受,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可等到第五天,我终于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我以为我的动静很大,可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看着手里的报纸。我试图和他讲话——上帝知道那有多么费劲。他盯着我,就好像我是什么没有生命的东西。当然,我知道人总是很难对一个突然坐在自己身边的陌生人有所好感,他看上去冷漠且克制,左手腕的衬衫纽扣总是牢牢的系着,盯着落下来的树叶。

我承认我最初的动机没有那么单纯。和大多数出租自己公寓的人一样,我希望可以有尽可能多的人住进那里。他看上去很有钱,这是我搭话的最主要原因——对于一个工薪微薄且同一个妻子挣扎在生存线上的男人而言,出租公寓换得的钱是一个不错的慰藉。况且我还有一个正在上学的儿子。

言归正传。对我们这场谈话,单方面的,他冷漠以对。这几个月的伦敦总是不大太平,莫名其妙垮塌的大桥和白天出现的黑灰色雾气闹的人心惶惶,这种情况下我并不想在外面呆的太久。当我几乎要放弃这次看上去毫无意义的谈话,并起身向他告别的时候,他这才开了口。

我来找人。他尽量简洁的告诉我,手工定制的皮鞋踩在落叶上面。

我耸耸肩,告诉他坐在这里等人可不是什么好主意,伦敦太大了,并且我委婉的暗示他可以先找一个住处,毕竟这几天的伦敦治安可没那么好。他显然听懂了,但是却选择了拒绝,他似乎对这些接连发生的怪事毫无兴趣。

好吧。我失望的开口,却没打算放弃。

我非常乐意邀请你来我们家吃顿饭。我说。说不定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来。大约一分多钟过去,我听到他说,好。

那么明天我来找你。还是这个公园,同一条椅子。

他点点头。看来你盯了我很久。

是啊。我说。连背影都记得清清楚楚。


第二天下午,他准时出现在我们的公寓门口。穿着同昨天一样的黑色正装,打着领带,灰眼睛里带着冷淡和倨傲,进门的瞬间皱了皱鼻子。他给我们带了一束雏菊,我把它插进新买的瓷瓶里。为了迎接他,我和我妻子特意换了新的桌布,借来了三套银餐具,换掉了旧窗帘,把家里的地板和墙壁清理的一尘不染———我妻子不太情愿———以期改变他的主意。

但这顿晚餐在我看来并没能发挥我想要的效果。他始终保持着缄默,默默的吃掉自己盘子里面的东西,对于我的笑话只是报以礼节性的生硬微笑。我和妻子已经不抱期望了,只是希望这顿沉默的晚餐可以尽快结束。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我们的另一位房客身上。当时我们正在吃餐后甜点,他看上去心不在焉,我也不再试图说服他住在这里。房间里出奇的安静,直到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哈利站在门边———就是早上刚刚搬走的那个,手里拿着一个咖啡杯,绿眼睛里带着惊讶。我们告诉他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他点点头,眼神落在了坐在桌边神色冷淡的男人身上。

他们两个盯着着彼此大约有几秒钟时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他们看上去似乎认识,但却没有打招呼,接着哈利关上门离开了。

不管怎么说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个无聊的小插曲而已。我几乎已经对他留在这里不抱任何期望了,但显然,在这几分钟时间里,他改变了他的主意。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他站起身,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尽量礼貌和委婉的开口问我是不是愿意他住在这里。

我当然求之不得。

02

他是在第二天搬进的公寓,没有带什么其他的东西,住在二楼,和另一位房客一起。

哈利在一个雨天搬来这座公寓,手里握着一卷报纸,头发湿透了,戴着眼镜。他是在报纸上看到了我刊登的消息匆忙赶来的。我不清楚他姓什么,抱歉,他没提到这个。我和妻子经常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他从没有推辞过。他看上去很熟悉伦敦的生活,但是却很少出门,偶尔让我的孩子为他带一份报纸。

他们看上去似乎相识,但两人相处的时候却显得客气而冷淡,简直就是礼仪规范的最好教材。我不知道新来的房客在找谁,但显然在他搬来这座公寓之后就很少再去公园了。

直到某一天我的妻子突然在早餐时间端着咖啡神神秘秘的告诉我她怀疑那位新来的房客是个同性恋。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对此根本消遣的唾之以鼻,接着她告诉我说她看到他和哈利在楼上激烈的争吵,他们似乎都想说服彼此什么,但是显然没能取得任何成效。最终哈利摔门离开,巨大的响声吓跑了楼下觅食的野猫,而我们的新房客站在原地对着空气独自发呆。

我并不在意我妻子的话,事实上我对其他人的私生活并没有什么兴趣。哈利看上去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任何情绪,一切如常,我几乎要怀疑我妻子所言不过是一场梦境,直到某一天晚上,无意中我走到楼梯口,听到楼上似乎有人在小声争吵,我止住了脚步,抬起头看到了他们两个的身影。灰尘从天花板落下来,不过没人在乎。

该死。我听到哈利低声说,他在地板上来回踱步,你他妈的……

新来的房客站在一边,他提高声音,语气坚决。

你知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不在乎那些,否则我不会来找你。

哈利转过头盯着他,眼神锐利。窗户打开着,风从外面灌进来。

你疯了?他大声说,语气里居然带着恳求的意味,你回去,明天就走。

不。

这次另一个男人只回答了一个字,语气坚决的。

我会呆在这里,该死的,我没法看着你死。

哈利不再说话了,他看着新来的房客,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他要打人。但他没有,他靠在墙上,默默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静默中有人擦开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你会抽烟了。我听到哈利平静的有些失真的声音。

我找了你六个月,该死的无聊时总得有事可做。

哈利盯着他,嘴唇翕动着,却没能发出声音。于是他接过金发男人手上的烟,吸了一口,再度开口时嗓音沙哑。

别犯傻。这个事太他妈操蛋了。

接着不等另一个人回答,他就碾灭了那支燃了少半的烟,走回了房间。

对肺不好。他说。


我站在楼梯口,突然觉得前所未有尴尬,我似乎窥知到了我本不该知道的那一部分。我隐约可以猜到哈利的确是新房客寻找的那个人,他才是他留在这儿的理由。无论如何,最后我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妻子。我想他们可能是在躲避某些人,出于理智我本该询问他们,但是我没有。抱歉,警察先生,我的确是为钱而来,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哈利是个好人,我也只是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提供给他们住所。

我站在楼梯口,楼上静悄悄的,月光从逼仄的窗户缝隙里洒进来,像是一面镜子,落在金发男人身上。我看到他坐在凳子上,靠着椅背,用不带任何目的语气轻声读出哈利的名字,眼神空荡荡的。窗户打开着,风灌进来,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墙壁上的钟摆敲击低座,发出沉闷的响声。有雪花扑进来。


03

似乎是从那一天起,我们新来的那位房客就很少与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大多时候他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那天晚上我所见到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他依旧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灰色的眼睛冷冷的,金发一丝不苟,偶尔对我们房间的装饰报以刻薄的评论。他看上去很坚硬,抱歉,不是说外表,而是内心,看上去冷漠而难以接近,像是一只警惕的刺猬,总是避免流露出更多的情绪。

有时他会下楼,左边的袖口系着,冲哈利点点头,冷漠的。那时是初冬,阳光明晃晃的照在脸上,有点刺眼。我几乎可以辨别他在对待哈利的不同,一点微小的变化,单薄的唇角微微向上翘,几乎看不见,但的确是一个微笑。或许他的确是一个同性恋,我猜,这简直再明显不过,比如递过杯子时碰在一起的手指,偶尔的长时间注视,我总是发现这些原本并不起眼的细节,并且刻意的去忽视它。

但我依旧无法忘记那天晚上我所看到的争吵,没人会把那个否认成一时的幻觉。凭心而论,他非常英俊,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喜欢他的人一定不少。与之相背的却是一种冷漠而难以接近的气质,这与他本身并不相符,他应该是骄傲的,从很多细节我都可以看出这些。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身上可以有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气质,那种,那种精神上饱受折磨的沧桑感,不该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原谅我的揣度,我只是无法控制,他经历过什么呢?那些经历使他变成这样。

不过我想说,这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冬天这么寒冷,多一个人的体温并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或许这个冬天他不会再去想从前过去的一切,只是与自己喜欢的人比邻而居,只要一想到另一个人温暖的心脏正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坚定的跳动,就总不会再至于被纷至沓来的往事所侵扰。或许只是这样,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这一年的圣诞节来的很快,空气里面满是甜汤的香气,不远处的教堂里传来姑娘们的祷歌。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大雪,有人穿着厚厚的棉衣踩着雪堆欢呼节日的到来,胖胖的圣诞老人给孩子们分发礼物,几天之前人们对伦敦发生的各类事件的恐惧一扫而空,女孩们在路边堆起雪人。

而他们在路边接吻。

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月光冰冷而遥远,路边的灯都亮了起来。我站在楼上,本想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外面下着大雪,那些雪花纷扬着落在他们身上,橙黄的灯光。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匿在光圈里面,看的不太真切。哈利的镜片上起了薄薄的雾气,远处的房子里传来人们的祷告。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彼此的大衣上都积了一层雪花,风声模糊。

很难说清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心里有些东西似乎被改变了。他们本就该这样,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都不该是那些该死的绊脚石,我曾经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隔阂,但我也清楚的意识到不管发生什么也从未改变过的他们之间那种名为爱的东西。

抱歉,我可能太过于情绪化了。我只是不太清楚,从我的角度来看,他们可能是真的遇到了麻烦,或许是在被什么人追踪,那晚我在楼梯口听到的话不会作假,这几个月以来的伦敦实在不够太平,总有人莫名其妙的死在街头,这也是您为什么会这样在意这起案件的缘由。

我不清楚他们的往事,但我想一切都总不至于太坏,我看得出来,他们都不是彻头彻尾的混蛋,我是说——我不可以笃定的告诉你他是个好人,但我可以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那一点良善,我相信这一点不论怎样都从未变过。

最后,我所要提的,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冬天,也是另一个人余生中漫漫冬季的开始。

那是三天前的清晨,天色渐亮,隐约可以见到天空中冰冷的星星。窗外风霜凄紧,风在松树之间穿梭,透过窗户只能看到远处模糊不清的红顶公寓,细小的雪花在空气中飞舞。

我们听到楼上传来的玻璃碎裂声,像是一条河冲破坚冰。我几乎是立刻清醒了过来,一直以来埋藏在我脑海深处的不安突然涌了出来。我让孩子和妻子待在楼下,然后冲了上去,甚至都忘记了带一件武器防身。

无法形容,我站在满地的碎玻璃上面气喘吁吁,一个男人倒在地上——毫无疑问他是直接打碎了二楼上的玻璃冲进来的———左手手臂上纹着一个丑陋的纹身,看上去已经死了,没有伤口,倒像是突然猝死。但仍有鲜血顺着地板流淌在玻璃下方,迅速扩展开来,我顺着血液的流向看过去,目光落在那个金发青年脸上,他倒在哈利面前,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在床顶的檐板和落满灰尘的帘幔下,地毯被鲜血浸透了,还是温热的。雪花落在他身上,融化成一小片水渍。哈利蹲在他旁边,疯狂的试图用手指堵住他腹部不断涌出的新鲜血液。



他看上去那么冷静,手指覆盖在伤口上面,可我知道一切都是徒劳。失血太多了,就像是一个人体内的血液在彻底流干那样。他倒在地板上轻轻的颤抖,灰色的眼睛失去焦距,血从腹部流下来,沾满了哈利的手指。


该死的,该死的。谁让你来这里的,你这个操他妈的混蛋。


可或许青年听不到了,最后一刻他站在哈利面前隔绝了本该到来的死亡。


哈利用干净的手指触碰他的嘴唇,低声仿佛咒骂,声音尖锐,带着颤抖的喉音,袖子浸没在血里。


他失神的盯着天花板,冰冷的嘴唇翕动着,艰难的想要拼出哈利的名字,那几个他妈的,他妈的的字母被读出来就仿佛一生那样漫长,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堵住了气管。最终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有沾着血的唇微微比出口型,无声的念出另一个青年的名字。鲜血争先恐后的染红了地毯。



有人尖叫着报警。


警车到来的时候人们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些警察强硬的将他从哈利怀里拉出去,抬上担架,他们甚至没有包扎伤口,冰冷的听诊器压在左胸前,医生在人群中大声宣布死讯。青年躺在担架上,清秀的手腕暴露在空气中,掀起的袖口露出那个同死去的的男人一模一样的纹身。哈利安静的蹲在地上,看着他们把他带走,血滴在地毯上面,已经凝固了。


哈利蹲在那里,看着沾满另一个人体温的血液黏连在他指间,安静的。


窗外传来孩子们兴奋的呼喊声———大片的雪花正从空中落下,没有血迹,就像是鸽子的羽毛那样柔软洁白,纷纷扬扬,遮盖了不久前的骚乱和恐慌。伦敦的街头一片欢腾,庆祝这场五年来的第一场大雪。

这是这个故事的全部结局。



04



“这就是我要讲的所有故事。”

“哈利在今早离开,他带走了那个人留下的一切东西。”

“我想我再也不会出租这间公寓了,就算往事已经全部烟消云散。”


“我想他大约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冬天,为此哪怕付出什么都值得,他豁出了一切来寻找他喜欢的那个人,然后他妈的,他妈的为此去死。”

“那个夜晚,月光从逼仄的窗户缝隙里洒进来,像是一面镜子,落在他身上。我看到他坐在凳子上,靠着椅背,用不带任何目的语气轻声读出哈利的名字,眼神空荡荡的。”

“可我清楚这也是逝去的往事的一部分。再也没有人呆在那里,听着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窗户打开,周围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墙壁上的钟摆敲击低座,发出沉闷的响声。有雪花扑进来。”

“就好像这一切从未发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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